[32]水委一_筵席以外【骨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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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水委一

  托了周檐宿醉不醒的福,二人的小火车计划只能继续后延。在房间里磨磨蹭蹭到晚饭饭点,去酒店的餐厅吃了顿当地特色的酸汤牦牛火锅,他俩便步行到山沟中闲逛。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雪,地面上皑皑厚厚的积雪是赵白河此生都未见过的大阵仗。穿着靴子实打实地踩在松软的雪地里时,就连雪片与雪片互相挤压发出的、咯吱咯吱的摩擦声都那么新奇。

  “周檐,看这边!”

  赵白河跨过冻结的溪涧,深一脚浅一脚走进一片红杉林,树林地面上全是旅行团的游客们白天堆出来的、用树叶做鼻子的小雪人。这些雪人个个歪瓜裂枣、面目狰狞,有的头还掉了,在夜晚有限的光照下真有种一言难尽的惊悚感。

  “我们来堆个大的?”周檐说。

  “不要,好麻烦。”赵白河说着,一个小助跑,便朝着无头雪人狠狠来了一脚。被踢飞的雪人身子散做漫天银碎,在空中纷散了开来。

  “你做什么?!”周檐大惊。

  “哇,这个超好玩、超发泄的!你也来试试!”说话间,赵白河已经找准了自己的下一个作案目标。

  “别踢了吧。”周檐急忙上前制止这位无恶不作的表哥,可还没逮到赵白河的手,便脚下一滑,反倒是自己先摔在了雪地里,屁股下还压坏了一堆倒霉蛋雪人。

  这一屁股动静不小,震得红杉树的枝丫都颤颤巍巍。一大块的积雪从天而降,好巧不巧,结结实实地就砸在了周檐的脸上。

  看着脸顶雪盖的表弟,赵白河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明明你比我还残忍!”

  周檐爬起身来,被雨淋湿的小狗一样甩着头发上的积雪,又实在不太能咽下这口气,顺手便捏了个雪团,狠狠砸在了赵白河脸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人打闹了好一阵子,头上的汗都蒸出了白汽。摸黑返回度假酒店时,酒店大厅前正熙熙攘攘聚集了不少家长和小孩,前台人员则拿着扩音器大声招呼参加天文观星活动的孩子们请先保持安静好好听讲解。

  “观星活动?”赵白河顺势抬头望向天空,晴朗澄莹的夜空上,星子又多又亮,像一场凝冻了的豪雨。

  “周檐,你看星星。”在光污染严重的城市里,赵白河已经许久未见过如此奢夸闪亮的星空了,“那颗好看!”

  “哪颗?”周檐顺着赵白河的目光抬头望向南方。

  “那颗!”赵白河自己也道不明白,只得奋力跳起来往天上指——当然,这也是徒劳。

  见表哥原地开蹦,好笑又讨喜,周檐便按住赵白河让他在原地等着,随后钻入了人群之中。高个儿的周檐在一众小朋友中显得鹤立鸡群格格不入,他谨慎小心地挤到工作人员身旁说了几句,才又跑回表哥身边。

  “你手上是什么?”赵白河眯眯眼睛,“儿童活动送的玩具?”

  “指星笔,我找工作人员要的。”周檐拿着笔轻按按钮,一根直刺夜空的明亮绿芒从笔头射出,光路延伸至无垠的天幕,“你刚刚想说的是哪颗?”

  赵白河接过指星笔,饶有兴致摆弄一番,却无奈地挠挠头:“找不到了,全都长一样,看谁谁都不像。”

  他俩找了级台阶,拂开上边的薄雪坐了上去。周檐盯着赵白河空荡荡领口露出来的那节白脖子,吸了吸鼻子,将自己的围巾摘了下来,趁还带着体温,严严实实捂到了赵白河的颈项上。

  周檐这才握住哥哥手中的指星笔,指向天空中紧并成线的三颗亮星:“这是参宿一二三,猎户座的主体。你说的是他们吗?”冬季虽比不得夏夜,能看到银心方向的璀璨天河,却拥有一年之中最多的亮星,正南方的猎户座就是这其中最华丽瑰伟、最具代表性的一片星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白河横看竖看也没看出个什么名堂。发自内心的说,这三颗除开亮了那么些外,三点一线的朴素形状确实对他没什么吸引力。

  “不是,这几个很普通嘛。”

  周檐笑笑:“它们可是福禄寿。”

  “啊?”赵白河惊掉下巴,见风使舵的他连忙低下脑袋,双手合十,“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赶紧拜一拜,赶紧拜一拜……”

  耐心等到表哥作法结束,指星笔的光芒又移向了猎户座旁的一颗星。

  “是这颗吗?玉井三。”

  “也不是。”赵白河摇摇头,“这个更不行了。”

  “这是波江座的第二亮星。”周檐看向赵白河:“波江座是一条河,和哥哥的名字还能扯上点联系。”

  赵白河一听,又来了兴趣:“那第一亮的在哪?”

  “在河的终点。”周檐接着说,“从玉井三开始、天苑四、天苑五……”

  绿光顺天穹向下,波江座的星被一颗一颗标指出来。一路流经天兔、金牛、鲸鱼,这是一条逶迤盘曲的、闪动的白星的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天园十,天园六,啊——”直到绿色的光束抵达地平线,遥落到远方的一片松林上,周檐才轻呼一声。

  “怎么了?”赵白河问。

  “……抱歉,我给忘了。”周檐放下指星笔,“波江座的终点,最好看最亮的那颗水委一,在这里是看不到的。”

  “啊?”原本兴致高昂的赵白河急了,“我们往那边走两步,能看到吗?”

  “不能。”

  “那等一会呢?换个季节再来呢?”

  “都不能。”周檐声音很轻,“要去更南的地方才行。”

  即便如此,能让自己这样没耐性的学渣都听得意犹未尽,赵白河还是感慨道:“檐檐,你以后肯定是一个好老师。”

  “真的吗?”周檐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过了很久才又开口,“……我妈妈,走了以后,我还以为自己什么事都做不好了。”

  这是周檐第一次主动向赵白河提起“妈妈”。

  水委一,阿拉伯语名字意为“河流的终点”。全天第9亮星,目视星等0.4到0.46,绝对星等-2.78等。即使是理论观测地区,也在北纬33度以南,如果再算上地形建筑及天气因素,对北半球的大部分地区来说这都是一颗不存在的星。周檐太久没观过星,连这种基本的天文常识都已经忘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一次看到,是和妈妈一起。

  白冬梅在知道自家儿子对看星星感兴趣后,欢欣地从储物室里翻出一枚略显古旧的澳元硬币,指着硬币上的南十字座,说一定要带周檐见识见识和北半球不一样的星空。

  妈妈果然说到做到,很快他们一家三口便趁着暑假去澳洲旅行。在新南威尔士的国际暗夜公园,卡利桉喷吐着又凉又涩的气息,叶片上晶晶莹莹的,附着白霜,盛满了天河抖落下的星屑碎粒似的。篝火烧得红旺极了,一阵贴地的风陡然吹袭而过,倾伏的光焰噼啪喷出火星,朝着白花科雷亚遍生的矮坡飞迸了去。南纬地区七月的夜风寒冽有余,于是父亲便急切地从露营车里找来两块厚毛毯,仔细为白冬梅和周檐裹上。

  就是那个时候,嵌在辉煌银河中的南十字缓缓沉下去的时候,在大小麦哲伦星云的更东边,水委一无声无息地攀了上来。

  极蓝的光谱如同某种勋章,标示它的年轻与炽热。很骄傲,却又很寂寞似的,在一片黯淡贫瘠的星区中兀自鲜明熠耀。

  而这颗湛蓝的一等星,如今却和母亲一样,永远不可望也不可即,都被浅浅地、草率地埋在了地平线之下。

  “哥哥,我有说过吗?我小时候以为自己可厉害了。我那个时候在乐团当风琴手,国际象棋还拿过奖,身边的人似乎也都很喜欢我……所以我以前总觉得这世界上能有什么困难,任何事情要做成功,好像都很轻松。”

  “回来之后我才想明白,我的这些成绩,都是因为妈妈做得好,和我自己根本就没什么关系。”

  周檐抬头,视线洇渗开来,连波江源头那颗玉井三都快要看不真切了。从玉井三到水委一,从北天到南天,真是好长的一段距离。断折的河流不见终点,唯有远处一道陡峻山脊上风势狂烈,卷起大片白蒙蒙的雪尘。

  “我妈因为要照顾我,辞了工作……我学琴的老师,是妈妈花很多钱请来的,就因为我说喜欢天文,我妈又送我去学数理,带着我满世界跑……”

  “没有妈妈的帮助,没有妈妈给我搭的平台,我自己是什么也做不好的……买个橘子都给人添麻烦,在村里和别人也处不来。到后来最擅长的做题,也都考得一般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做不好的事情,哥哥都能做好,所以我一直很羡慕哥哥。”

  赵白河一时愕然,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只得拿过周檐寒凉的手捂住,轻轻捏了捏对方的指腹。

  周檐也紧紧回握住赵白河的手:“以前哥哥在外面夸我读师范,我其实一点都开心不起来。选专业的时候时我根本没怎么考虑,只觉得不要学费不要生活费适合我的状况,外婆也开心……但是我小时候想过当天文学家,或者职业风琴手,要不然学我爸做点生意也行……唯独没想过会一辈子待在学校里当老师。”

  “我一直以为我这样的人就算服从就业协议去做了老师,也只会是误人子弟。不过现在听哥哥这么说,我觉得有这样的机会真的太好了,我很想……去试试。”

  赵白河腾出一只手揉揉弟弟的脑袋:“檐檐这么优秀!你哥高中要有你这样的老师,老早上清华了!”

  赵白河放缓语调又说:“你要试了觉得不喜欢干这行,就辞了工作大胆放心去做自己想做的。到时候哥哥养你,哥哥给你兜底。”

  周檐指尖温热起来,他盯着赵白河的嘴唇,又瞟了瞟远处那群小朋友,最终只咽了咽唾沫,笑着说:“哥哥记得我们老家旁边也有条河吗?”

  “当然记得。”赵白河也笑,“那里面的鱼跟他妈妖怪一样,鬼精鬼精的,我白条都钓不起来两根。”

  “那一次,你背我回家那次,我没想往河里跳。”

  “我知道。”赵白河搂紧表弟覆了些细雪的肩膀,“我当然知道,因为檐檐很坚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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