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营救 新V章,三合一。……_金丝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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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营救 新V章,三合一。……

  三十七章

  听到这个声音,崔晚晚放弃挣扎,甚至还松开了瓷枕,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会乱动,想让他先放开手。

  一条冰冷的链子缠上她脖颈,接着“咔嗒”一声锁扣闭合,来人这才松开手掌,随即又用绳子捆住她双手。

  他口气威胁,一语双关:“这下我就不担心娘娘逃走了。”他略微用力拉扯,链条收紧,崔晚晚被勒得吃痛。

  “相国大人,”她喘息也有些困难,吃力说道,“您深夜来此,是专程找我叙旧么?”

  他是杜立德。那个城破失踪,还被拓跋泰射瞎一只眼的前任相国。

  杜立德手握铰链,把崔晚晚拽下了床,然后点亮烛火,回过头来看着她。只见他穿着最低等的内侍衣裳,一张原本还算清俊的脸瘦得脱相,颧骨高耸两鬓花白,左眼眶空空如也,眼睑还留着疤痕。不过而立之年,竟如花甲老翁,他再不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相国大人,而是一只东躲西藏的丧家之犬。

  “叙旧?”杜立德笑意森然,猛然狠拽链子,“娘娘如今炙手可热,恐怕早就忘了我这个旧人。”

  “呃!”

  铰链挤压,她脖颈上已经渗出了血,连话也说不出,只能仰头挺直脖子尽力喘息。

  杜立德眼见把她折磨得够呛,这才松了松掌,崔晚晚腿脚一软跌坐在地,赶紧俯身大口喘气。

  “元启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他前脚刚死,贵妃娘娘就迫不及待投怀送抱,在叛军身下承欢婉转。”杜立德居高临下,肆意讥讽,“时至今日娘娘仍是贵妃,当初我可真是小瞧了你。”

  崔晚晚费力咳嗽几声,抬头反问:“那相国大人以为我该如何?为元启守节吗?”她眼角泛红,看起来楚楚可怜,“可我一弱女子能怎么办呢?不过是委身求全,寻个依靠罢了。”

  杜立德冷笑:“娘娘这套骗人的把戏糊弄别人还行,在我面前就别装了。你从我这里骗走传国玉玺,转手就给了旁人!这笔账我可要好好跟娘娘算一算!”

  他俯身掐住她的下颔,骨瘦如柴的一只手,带着置人死地的力道,独眼在她脸上来回梭巡:“也不知道你给那鲜卑杂种灌了什么迷魂汤,竟把他弄得神魂颠倒。”

  崔晚晚勾唇媚笑:“迷魂汤的滋味,相国大人不想尝一尝?”

  他目光一凛,随即扔开手,嫌恶道:“脏。”

  崔晚晚突然提及一桩旧事。

  “当初相国大人在摘星楼扪虱而谈的时候,怎么不嫌本宫的鞋脏?”

  当年摘星楼夜宴,杜立德虽是外臣,但深得元启宠信,是故也在。元启让贵妃献舞,于是她换上轻薄露腹纱衣,赤足披发登台,跳了一支胡旋舞。端的是腰腹雪白晃花人眼,足踝金铃还叮当作响。一舞毕,她遍寻不见绣鞋,索性光脚走回御前。

  “杜卿,贵妃之舞如何?”元启刚食了丹药,神志飘荡,竟然让下臣评价后妃。

  杜立德恭敬道:“娘娘天人之姿,犹如神女,臣等凡人不敢窥视。”

  元启哈哈大笑,行事愈发不堪,竟然说道:“杜卿如此赞许,爱妃代朕敬他一杯。”

  崔晚晚闻言微微一笑,斟了杯酒端在手中,盈盈走到杜立德面前,风情万种道:“本宫敬相国大人。”她目光掠过他的广袖,笑得别有深意,“承蒙错爱。”

  “娘娘折煞微臣。”杜立德躬身惶恐,却暗中捏紧了袖子。

  她知道,她当时就知道。

  内心不可言说的隐秘被戳破,杜立德恼羞成怒,扬手就狠狠扇了她一巴掌,直把她打得眼冒金星。

  他扯住她的头发,咬牙切齿:“住口!人尽可夫的娼妇!”

  “噗。”崔晚晚吐掉口中血沫,仍旧无所畏惧,“娼妇又如何?我可从没有装什么冰清玉洁,哪像某些人,做尽蝇营狗苟之事,沽名钓誉,这才是既当婊|子又立牌坊。”

  她言辞锋利,字字都往人心窝子里戳。被气得头昏脑涨的杜立德突然冷静下来,抓住她就往外拖。他空荡荡的左眼看起来甚是骇人,衬着他枯瘦的身材,就像一具在暗夜游荡的骷髅。

  “你别枉费心思了,一群睡死的人,砍了脑袋也不知。”杜立德露出森森白牙,“等我把你身上那狗杂种的气味洗掉,教你知晓我的厉害!”

  崔晚晚被他扯得跌跌撞撞,挑衅道:“那你要多费些功夫,他在我身上留下的东西可不少。”

  篝火宴三更过后才散,因为第二日一早便要开始狩猎,拓跋泰本应就近在飞霜殿安置,但他依然回了宜春殿。行至外院前,有几名侍卫在此值守,见到他连忙行礼。

  “起吧。”他压低了声音询问,“贵妃几时回来的?”

  侍卫回道:“娘娘亥时回来的,一直在殿内。”

  宜春殿是个三进的院子,侍卫门都守在最外围。拓跋泰抬眼望去,只见里面四处静悄悄的,也无烛火,想来众人都睡下了。他怕吵醒崔晚晚,便让福全等人都退下,独自走了进去。

  福全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强撑精神安排明日之事,还未说完却听见脚步声折返。

  拓跋泰疾奔而出,身影极快,一脚踢翻侍卫头领,怒问:“贵妃呢?!”

  头领跪地,挨了一脚嘴角都渗出血来,他闻言惶恐:“我等一直守卫在外,未曾见到娘娘出来,望陛下明察!”

  自从青龙寺遇险以后,拓跋泰对身边护卫进行了大清洗,这批侍卫是他亲自挑选,身家清白背景可靠,断不会内外勾结。可他方才进了内院寝殿,见床铺凌乱留有挣扎痕迹,却遍寻不见崔晚晚身影,他隐约觉得有异,遂去耳房查看,竟赫然发现佛兰等人皆昏迷不醒,应是中了药。

  天子一怒可伏尸百万。拓跋泰见众人匍匐在地,黑夜寂寂,树影诡谲,一颗心沉沉下坠。

  “去查,拿有用的消息来将功抵罪。”他负手而立,冷面肃杀,先对侍卫下令,然后警告在场所有人,“今日之事谁敢泄露半句,朕亲手剐了他。”

  “福全,喊白崇峻来此。”

  一炷香的功夫,侍卫们从掺了迷药的肉汤顺藤摸瓜,先去膳房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个下等仆役,赶紧着人描摹画像追踪去向。另一边他们把今晚和贵妃说过话的房英莲也带到御前。

  房英莲进入宜春殿,只见外面如常,走进去却是三步一人,众人撬墙翻土找着什么,而拓跋泰身披鹤氅站在庭院中间,身姿如高山巍巍,阴着脸风雪欲来。

  她跪下叩首:“参见陛下。”

  “今日你与贵妃说了什么?”拓跋泰并不让她起身,“如实道来,一字不漏。”

  房英莲无意隐瞒,简明扼要说完,忍不住问了一句:“是不是贵妃娘娘出事了?”

  拓跋泰眼刀飞来,不置可否,却让她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于是房英莲说道:“不知娘娘何在?也许我能帮上忙……”

  “贵妃无事。”拓跋泰断然拒绝,吩咐白崇峻,“看好她。”

  就在这时,侍卫们在温泉池里捞到了一只耳坠,赶紧送过来。拓跋泰一看,正是自己给她选的碧玺石榴花。

  他抓住耳坠攥在手心,心中愈发冰寒,咬牙下令:“放干池水。”

  宜春殿汤池巨大,又引活水入内,放水需要先堵住进水口,然后再让池水淌尽,十分耗费功夫。

  “噗通”一下,房英莲却趁人不备跳进池中,只见她潜底片刻,然后浮了上来,仰头道:“来个人帮我。”说完她又潜下去,白崇峻见状也跳进去,跟着她一起推开水底池壁上的大石头。

  井盖大的石头被移开,只见池水如同被漩涡吸附一般,全部顺着洞口流走,藏身汤池的密道也终于露出真容。

  “有人来过。”房英莲抠着密道里的青苔,“从划痕来看,时间还不算太久。”说完她钻身而入一探究竟。

  拓跋泰闻言也跳了下来,只见房英莲从密道返回,笃定道:“娘娘是被人从此带走。”

  白崇峻惊讶:“你如何得知?”

  “今夜我与娘娘说话,她带着这副耳坠。”房英莲摊开手掌,掌心躺着另一只石榴花耳坠,她解释道,“陛下深夜召我来此问话,事事皆与娘娘有关,但又不见娘娘身影,而且宜春殿封锁消息,众人也三缄其口,想来是陛下为维护娘娘声誉,不愿让外人知晓她被掳走。”

  拓跋泰终于另眼看她,道:“既然猜到,就管好嘴巴。”说完他扔开大氅,作势要进密道寻人。

  “陛下!”白崇峻喊住他,“还是让臣去吧。”

  拓跋泰坚持:“朕去。”

  白崇峻情急之下拉住他,劝道:“前方状况不明,也许有埋伏,来人掳走贵妃是什么目的也不知晓,敌暗我明,陛下不能冒险,况且明日狩猎天子首箭,您若是赶不回来怎么办?到时候恐会生变,请陛下三思!”

  房英莲也表示自己可以同去帮忙。

  于情于理,拓跋泰都知道自己以身涉险是下下之策。

  可他心中焦灼难以言表,这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也无法同外人说,崔晚晚于他,不只是贵妃而已。

  “朕意已决,不用多说。”拓跋泰按了按白崇峻的肩头,交待道:“朕尽量天亮赶回来,若是没有回来,你和福全设法遮掩。崇峻,这里交给你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钻进密道。

  ……

  早在崔晚晚被挟持之际,她就料到杜立德不会硬碰硬,宜春殿外守卫森严,他一个丧家之犬没有能力正面突围,但这人卑鄙阴险,悄无声息蛰伏在行宫数月,肯定是有备而来。

  果不其然,他把她拖下了汤池。

  “相国大人说给我洗洗,不会就是在这儿吧?”她刻意出言激怒,“你口中的鲜卑杂种最喜欢与我鸳鸯戏水,你闻闻这池子里是不是全是他的气味?”

  杜立德气得脸青,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径自去开密道机关。她趁机取了耳坠扔下。

  密道打开,池水哗哗向洞口涌去,崔晚晚被水流冲击得脚下不稳,杜立德愈发拽紧了铰链:“走!”

  她一头栽进水中,屏气跟着杜立德在密道潜行,加上脖颈受缚吃痛,险些憋死。好在没过多久水就尽数散去,她无法辨别方向,只能受人挟制跌跌撞撞向前。

  也不知过了多久,杜立德拽着她出了密道洞口,只见外面杂草丛生,是不知名的荒郊野外,唯一惹眼的便是一辆青毡马车,还有车夫。

  杜立德扯着她登上马车,马夫随即抽鞭起驾。寒夜极冷,此刻两人的湿衣几乎凝结成冰,崔晚晚冷得牙齿打架,抖抖索索道:“相国大人是打算冻死我?”

  杜立德觑她一眼,借着车厢壁上昏暗的油灯,翻出包袱里的衣袍扔给她,示意换上。

  他直直盯着她,毫无非礼勿视的自觉,他就是要看这个昔日高高在上的贵妃如何跌落神坛。他想要折辱她。

  崔晚晚看着手中明显是女子的衣物,巧笑倩兮:“相国大人好生体贴。”她把捆着的双手往前一伸,面露为难,“可是不解开我如何更衣啊?”

  杜立德料她翻不出什么风浪,解开了绳索。

  崔晚晚揉了揉剧痛的手腕,四肢如今活动自如,但脖子的铰链还在,确实不易脱身。

  她也不急,干脆坐下缓了口气,慢条斯理地动手解开寝衣束带,边解边说:“看来相国大人的癖好除了偷盗,还有偷窥。”

  杜立德嗤笑:“就算看遍娘娘,你又能耐我何?”

  “不如何,只是我想起了相国大人之前说的话。”崔晚晚褪下寝衣,亵衣只能遮住胸腹,大片美背露出,她仍是直腰挺背落落大方,噙笑开口:“您言之有理,元启尸骨未寒,而我早就向拓跋泰投怀送抱,夜夜承欢。”

  她虽衣不蔽体,可神色并无羞赧,纤合度的玉体之上,露出来的肌肤皆映着红痕爱印,特别是香肩还隐约可见淡淡咬痕齿印,就像野兽给猎物留下的标记。

  是拓跋泰留下的。他就像是争夺地盘的狼王,撕扯碎其他恶狼,独占水草丰美,而战败者只能臣服,或者灰溜溜被驱逐。他不仅夺了天下,更霸占了崔晚晚,艳冠大魏的贵妃就是他的战利品。

  而这一切,杜立德觉得本该属于他。

  明明已经再三警惕自己不可被她牵着鼻子走,但杜立德还是不由自主被激怒,张口叱骂她不知廉耻。

  杜立德之所以被称为窃国贼,不仅是他混乱朝纲妄图取代天子,更因为此人内心扭曲行事龌龊,就如见不得光的老鼠,总是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事物,贪欲在阴暗中疯狂滋生。

  崔晚晚拿捏住这一点,故意打蛇打七寸,轻蔑道:“廉耻为何物我确实不知,我只知谁是最强,我就跟着谁。”她眨了眨眼,表情既无辜又透着蛊惑人心的媚意,“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才能拥有我,从前这样,如今这样,以后也是这样。”

  从前是元启,如今是拓跋泰,那以后……

  杜立德怔愣之际,一件湿衣从头落下罩住他,待他反应过来匆忙扯下,只见崔晚晚已披上了外衫,把春光遮得严严实实。

  她笑眼勾魂,言语却毒辣:“相国大人看一半也该够了,毕竟您只有一只眼。”

  也不知马车要去往何方,崔晚晚一晚上筋疲力竭,靠在车厢角落闭目养神,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直到脖颈剧痛方才醒来。

  杜立德拽着铰链,又扔给她一件毛领斗篷,凶恶喝道:“穿好下去。”

  他也换了身绸缎衣裳,空荡荡的左眼眶里放了玉石做的假眼,乍一看与常人无异,而发白的双鬓也染回了黑色,伪装成一个普通富商的模样。

  下了马车发现天已经亮了,他们现在一个村落口,崔晚晚觉得这里有些眼熟。

  此处有人接应杜立德,两个仆妇来看住崔晚晚,应该是临时在乡下找的婆子,杜立德交待她们看好这名“小妾”,然后随人走开,只说半个时辰就回来,也不知是去作甚。

  崔晚晚左顾右盼,身边粗壮的仆妇得了杜立德的嘱托,眼睛牢牢粘在她身上,喝道:“别乱看,老实些!”

  “两位好心的婶婶,”崔晚晚一副柔弱可怜的小白花模样,“妾身一日水米未进,腹中实在饥饿难耐,不知有没有什么吃的?”

  仆妇并不知她的底细,只以为这是谁家老爷抓了逃妾回家,两人狐疑打量她,一时间不敢贸然答应。

  崔晚晚扯了扯斗篷领子,略微露出颈上链条,泫然欲泣:“妾身是万万不敢逃的,他会把我打死的……”

  仆妇见她生得花容月貌我见犹怜,而那男人一副阴鸷狠毒的模样,不由得心软几分,其中一个仆妇说道:“我去找些吃的来。”

  “多谢婶婶。”

  崔晚晚支走了一个,又跟另一个攀谈起来:“妾身叫小晚,不知婶婶贵姓?”

  “不敢当,老婆子姓何。”

  “何婶,请问您会梳头么?”崔晚晚吃力抬手,袖子滑落露出腕上勒痕,“妾身实在太疼了,能不能劳烦您给我梳个发髻,随便什么样的都行。”

  同为女人,眼见她被凌虐得浑身是伤,任谁也于心不忍。何婶没有拒绝,走到她身后帮忙挽发。

  “何婶,这是什么地方?”崔晚晚一边望着眼前的村子,一边跟何婶攀谈。

  何婶道:“是李家村。”

  姓李的村子?

  崔晚晚暗中记下,心中有了点期盼,随即哀怨叹道:“也不知回家还要多久?何婶,这儿离京城还远么?”

  “不远,赶车一日功夫,若是坐船更快些。”何婶帮她挽好了发,“好了。”

  既能坐船,这里必然有渡头,看来运河途经此地。

  崔晚晚有了考量,摸着发髻含笑夸赞:“您挽的头发真不错。”

  不一会儿另一个仆妇回来了,手里拿着几个馍,还热气腾腾的。崔晚晚道了谢接过,大口吃了起来。

  李家村并不算大,而且平时鲜有外人来此,农家人日出而作,渐渐有大人出来走动,孩童们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耍。仆妇见状便要崔晚晚进马车里去,她嘴上答应,脚下却磨磨蹭蹭地挪动。

  这时有几个孩童看见陌生人在村口,好奇地来看热闹,崔晚晚见状连忙招手:“过来,快过来。”

  孩子们这才一起靠近,其中有个胆子大的歪头发问:“姐姐是仙女吗?”

  “你猜呢?”崔晚晚微微一笑,看见一个小男童腰上栓了个红色络子,伸手拿起,“你这个真好看,是在哪里买的?”

  小男童回答:“是阿香姐姐编的。”

  “阿香是谁?”

  “阿香是我们村手最巧的姐姐,她会打好多好多花样的络子呢。”小童怕她不信,遥遥一指,“她家就住那儿,门口有颗好大的柿子树。”

  李家村,打络子,李阿香。

  天无绝人之路!

  崔晚晚心中激动,但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而是轻描淡写地说:“哦,是吗?那她会不会打荷花络子?水里面开的那种花。”

  “会的会的!肯定会的!”

  孩童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

  “那你让她打一个给我,要是真有你说的那么好,我请你们吃糖。”她眨了眨眼,“说话算话,仙女不会骗人的。”

  孩子们一窝蜂跑远了去找李阿香,崔晚晚这才回头,对何婶她们解释:“我喜欢小孩子,逗他们玩呢。”

  说罢她登上马车。何婶见她只是与几个小娃娃说了几句话,并没有交换什么的东西,便没把这些放在心上。

  片刻后杜立德就回来了,马车重新出发,走出村子十来里,他们便来到一处荒废的渡头,船只已经停靠在此。

  崔晚晚被押上了船,船夫撑杆离岸,顺流而下。

  在他们离开李家村大概半个时辰,拓跋泰和房英莲就追到了这里。

  房英莲在山寨中长大,学了一身野外追踪痕迹的本领,她和拓跋泰出了密道循着马蹄印一路追来,但还是慢了一步。

  如今天光大亮,南苑冬狩应该已经开始,拓跋泰肯定是来不及回去了。但为了避人耳目,他只带了七八个精锐。

  “马车在这里停过,车辙印很深。”房英莲蹲地查看,抓起泥土搓了搓,“很新鲜,才走不久。”

  李家村紧邻官道,来往车马行人众多,如果掳走崔晚晚的马车上了官道,痕迹就无法追踪了。

  于是拓跋泰命人分头打探消息。

  房英莲见到不远处有几个孩童玩耍,便过去跟他们说话,不一会儿只见她面带喜色跑回来。

  “我问到些有用消息!”

  ……

  运河是大魏南北往来、经商通贸的重要渠道,北起京城,东到余杭,南至南海。

  初雪未降,河水还没结冰,是故这几日运河往来繁忙,多数商船都赶着要跑年底最后一趟。崔晚晚乘坐的普通商船其貌不扬,行进不久就淹没在众多船只当中。

  杜立德自打上了船,神态都轻松不少,他甚至大发慈悲地没有捆住崔晚晚,反而还命人整治了一桌酒菜要与她共食。

  崔晚晚冷眼看着面前的酒杯,无动于衷。

  杜立德小人得志:“娘娘是怕我下毒不成?”

  “我不饿。”崔晚晚转头去看船舱外,不屑把目光施舍给他。

  杜立德自饮一杯,得意开口:“你不好奇我要带你去哪儿?”

  “哪里?”

  “娘娘饮下这杯,我就告诉你。”

  崔晚晚冷笑:“运河向南,多半是回你的老窝,鄂州。”

  杜立德正是鄂州人士。

  他并不否认,反而还赞道:“我如今才知娘娘竟这般秀外慧中,可笑元启那傻子只把你当只金丝雀。”

  大约是笃定了他们已成功脱身,杜立德甚至有点意气风发,开口就想挫挫崔晚晚的锐气:“你猜那鲜卑杂种多久才能发现你不见了?他到时候会作何反应?气得发狂?”

  崔晚晚斜眉高傲,看着他的假眼意有所指:“你确定受得起他的雷霆之怒?难道还想再领教一次?”

  杜立德骤然想起当日城门一箭,恨得咬牙切齿,摸着左眼眶恨恨道:“此仇不报非君子!”

  “鼠辈宵小,也配称君子。”字字鄙夷。

  杜立德突然伸手抓住她脑后发髻,把她扯得被迫昂头,他贴着她的面颊,贪婪嗅闻,阴恻恻道:“你这会儿逞强,待见识过我的手段,你会后悔没有早点哭着求饶。”

  崔晚晚轻视蔑笑,毫无畏惧之色。

  须臾,杜立德扔开手,仍是一副嫌弃她的模样。他又阴阳怪气地说:“怪只怪你树敌太多,本来该杀了你,但是留着你还有用……落到我的手上,呵呵。”

  这时,外面的仆从唤了几声“老爷”,而船也缓缓停了下来。

  他语焉不详,崔晚晚却捕捉到几个关键字眼,她一反常态,突然抓起桌上盘子砸他:“那你杀了我!”

  很快杜立德就拽着铰链挟制住她,盘子碎了一地,她无法动弹,脚下踩着碎片气喘吁吁:“折磨我算什么男人,姓杜的,你有种就杀了我。”

  “杀你有什么意思,我还要看你如何跪地求我。”

  杜立德见船停了,小心翼翼往外面看了一眼,接着喊人进来清扫,仍旧让仆妇看管住崔晚晚,这才去往甲板。

  这一路都是京畿要道,船只每到一个渡口都要检查文牒查验货物,最主要是防止走私。通常来说,小的商船走走过场就会放行,但今日有些特殊,前面查验排起了长队。

  杜立德警惕,于是派仆从到前面打探情况,下人回来说:“是官差在查私盐,检查过货物就会放行。”

  杜立德闻言放下心来,慢慢排队等候。

  等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官差登上了甲板,照例询问所载货物是什么,船上有哪些人。

  崔晚晚在船舱内听杜立德回道:“小人是贩茶的,此番前去余杭,船上都是家眷下人,没有旁人。”

  “打开货舱看看。”

  官差查看了货舱并无可疑,但见船舱门窗紧闭,又命杜立德打开。杜立德只得推开舱门,侧着身挡住大半光线,唯唯诺诺道:“是家中妾侍和两个粗使婆子。”

  官差伸头打量一番,见到里面的确只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妙龄女子和两个老妇,遂点头示意可以放行。

  离开渡口关卡,船只继续向前。方才有惊无险,杜立德认为接下来必定路途坦荡,于是回到船舱就摘下了左边假眼。

  瞥见崔晚晚的目光,他捏着假眼玩味道:“怎么,娘娘也想试试?”

  崔晚晚还未来得及开口,突然“砰”的一声,有什么撞了上来,船身剧烈摇晃,站都站不稳。

  船夫匆忙扔锚下水,只见四五只渔船逼近,拦截河道挡住去路,为首之人屹立甲板之上,玄衣冷面手握赤冶刀,凝眸盯着紧闭的船舱。

  “放人。”

  拓跋泰冲对面下令,语气冷硬,毫无转圜余地。

  须臾,舱门终于从内打开,崔晚晚缓缓走了出来,而杜立德紧随其后,而船上的手下也拿着刀械对峙。

  拓跋泰捏着刀的手指节发白,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发现了她脸上的掌印,杀意顿起,恨不得立即把歹人碎尸万段。他咬牙暂且忍下,勉力维持语气平稳:“放了她,朕饶你一命。”

  “放?”杜立德阴恻恻地笑,亲昵贴着崔晚晚的脸,挑衅看向拓跋泰,“你凭什么?”说着他拽掉崔晚晚的斗篷,露出她脖上的铰链。

  “让开!”杜立德威胁道。

  他稍微收紧铰链,崔晚晚被勒得吃痛,拓跋泰远远看见她衣领都染上了血渍,眸底顿时猩红一片。

  那么娇气的一个人,平素针尖大的伤口都要哭哭啼啼,偏偏此刻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杜立德见她不肯开口,怒火中烧,愈发用力大有要把她当场勒死的架势。倒是拓跋泰见状一急,大喝道:“住手!”

  杜立德露出得逞神情:“把刀扔了。”

  拓跋泰毫不迟疑立即松手,随行侍卫也接二连三扔了刀剑,杜立德见状示意手下拿着绳索过去。

  “全部捆起来。”

  眼看杜立德的手下已经踏上小船。崔晚晚垂在一侧的右手动了动,只见她突然偏头,举手刺向身后的杜立德,直冲他的右眼。

  “阿泰!”

  她一声大喊,拓跋泰猛然抬脚踢翻来人,直奔对面甲板。杜立德没料到崔晚晚竟暗藏利器,乍见尖锐的瓷片直面而来,当初被射瞎左眼的恐惧顿时涌上头顶,脚下连忙后退,拽着铰链的手也松开些许。

  崔晚晚要的就是这一瞬的机会,她果断一头栽进了河里。

  ……

  冬日河水冰冷刺骨,她不会游水,掉进水里只能直直往下坠,颈上铰链又重,她费力用手去抠却怎么也掰不开,呼吸愈发不畅之际,被链子拖着沉向水底。

  胸腔剧痛好似要炸开,手脚渐渐瘫软,她的意识也开始溃散……

  有人在水下托住了她。

  崔晚晚很久没有梦见过父母了。

  她好像回到了六岁的年纪,那年崔父赴河东任职,他们一家都随行搬去。当年冬天很冷,刚入冬就下了一场大雪。

  雪后放晴,长兄崔衍在书房念书,二兄崔浩陪着她在庭院里玩雪。

  崔浩堆好雪人得意洋洋:“小晚,怎么样?”

  “好丑。”崔晚晚年纪虽小,审美却很高雅,“这个雪人为什么又矮又胖,头还这么大?”

  崔浩解释:“这是个将军,带着虎头盔,再说将军都是虎背熊腰的。”他丝毫不觉得是自己手艺不佳,信誓旦旦道:“我以后也要当将军!”

  崔晚晚咯咯直笑:“我才不要丑八怪的二哥。”

  崔父崔母携手过来,两人似有忧愁。

  “雪这么大,恐怕有不少百姓屋舍垮塌,唉――”

  “听人说近几日城中流民多了起来,我和小晚今早在家门口见到有个孩子冻晕在门口,瞧起来跟阿浩差不多年纪,可怜得很。我叫人拿了过冬衣裳给他,小晚心善,还亲自端给他一碗粥。”

  “世道不好,我们尽力而为吧。”崔父握了握妻子的手,“我已命人在善堂支棚施粥,这便去瞧瞧。”

  崔母温柔叮嘱:“雪多路滑,夫君小心。”

  她送走了崔父,回头来找孩子,老远就笑着招手:“小晚,来阿娘这儿。”

  崔晚晚只觉得眼眶滚烫,大颗大颗的泪掉下来,她不顾一切跑过去,哭得撕心裂肺。

  “阿娘!阿娘!”

  崔母接住她,蹲下来抱着女儿,笑颜可亲:“小晚怎么哭了?是哥哥们欺负你了?回头我让你阿耶教训他们。”她把晚晚搂进怀里,为她擦拭泪水,“不哭了啊,我带你回去。”

  “阿娘我好想你……”崔晚晚扬起泪眼,连连点头,“我跟你走。”

  她紧紧抓着崔母的手,跟着她穿过风雪,似乎即将步入更加纯白的世界。

  “晚晚。”

  “晚晚,你快醒醒。”

  “晚晚……”

  耳畔有人呼唤,声音忽远忽近,梦中的崔晚晚迟疑一瞬。

  崔母停下脚步,温柔细语:“小晚,好像有人喊你,你要不要去看看?”

  崔晚晚犹豫:“可是我……”

  “他很着急的样子,你去吧。”崔母松开了手,笑眼温婉,“阿娘就在这里等你,不用怕。”

  李家村。

  崔晚晚被捞上岸就昏迷不醒,拓跋泰劈开捆住她的铰链,按压她的胸口想让她吐水,可是收效甚微,她的呼吸弱到几不可闻。

  房英莲也爬上岸,来不及喘气就去查看,面色凝重:“这样不行,得看大夫。”

  拓跋泰当即抱着人策马狂奔回了最近的李家村。李叔一家被拓跋泰一群人的狼狈模样惊得不轻,但一见崔晚晚气若游丝的样子,还是赶紧收拾大炕让人先躺上去,又去找村子里的郎中。

  乡间赤脚郎中虽然不比宫中太医,但好在也算见多识广,每年都要治几个溺水小童,是故几针下去,腹中积水就顺着崔晚晚嘴角淌出来。

  拓跋泰见状松了口气,不过郎中接下来一句话却又让他五脏俱焚。

  “听天由命吧,要是晚上还醒不过来,就要准备棺材寿衣了。”

  拓跋泰守在旁边,轻轻把一只柔荑包在掌心,低低唤她:“晚晚。”

  “晚晚,留下来。”

  低声呢喃似有哭腔。

  黄昏渐暗,空中飘下了小雪。

  崔晚晚费力睁开眼,立马就见到一张胡子拉碴的俊脸,眼睛猩红仿佛要滴血。

  她挤出一抹笑,喉咙剧痛还是嘶哑开口。

  “拓跋泰,你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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